【茶事生活】安茶何必須山水

2021.10
文 / 黃琛傑
圖 / 黃琛傑、長虹教育基金會
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博士
國立臺北科技大學助理教授 黃琛傑

苦恨重簾消息阻
    「拔,我想喝老瓜片!」「十點多哩!該睡了,還喝什麼茶呀!」「都說是老瓜片了嘛!拔~」「好吧!」看到升上國三的女兒,在這一天中最後的兩個小時還奔波在書桌上,何況還是暑假期間,雖然不到懸樑刺股的用功,不過,這主動努力的畫面,畢竟還算交代得過去。身為人父,無法襄贊其業,忘了「碳酸鈉+氯化鈣」的化學式,或是阿基米德、莫耳等洋人洋理,好歹泡個茶伺候一下前世的情人,償一償宿債,應該還是可以辦得到的。本來這個暑假,女兒應該是要到學校快馬加鞭、努力衝刺的,沒想到拜疫情之賜,大門不出、二門不邁。

▼素手執持老父心

    說到這場疫情,在三級警戒的威力籠罩下,時常在新聞中看到說有不少人忍受著待在家中無法出遊之苦。苦?在家苦?難不成想「出家」嗎?要說這樣也算苦,那真的是「白天不懂夜的黑」了!只要問問那些無法宅在家享受這種「苦」,每天隨時都得提心吊膽,即使冒著被感染的風險,也始終堅守在疫情最前線的偉大醫護人員們,人比人,嚇死人!大概原本滿肚子的苦水,才上舌頭,就又會吞回心頭了。

    實在說,真不知為何無法出遊竟會是如此難受的苦?在微解封、三級警戒降為二級的情況下,非得把握機會「想孔想縫(台語)」,就像努力找尋壩體裂縫的水滲,一旦開頭,能夠不得寸進尺,乃至一發不可收拾?這是為了尋找生活的樂趣、生命的情趣嗎?說到底,這非得「出家」,根本算不上「趣」,而只是「刺激」,也就是想要離開家中出去刺激刺激一下。若再仔細推敲為何需要刺激?當是因為長期處在固定的環境中,教人的心都因此而麻木了,麻木了便只會覺得生活乏味,乏味便想出走,出走累了又想回家。人生,便在這出走與回歸中,不斷地上演著輪迴的戲碼…

▼接近而立之年的瓜片(左圖)  ▼面目已非「形如瓜子上起白霜」(右圖)
 
茶香幽趣前塵中
    生而為人,真的這麼無奈嗎?長期在家,真的那麼無趣嗎?有沒有解套,解決不斷輪迴的這個圈套的方法呢?如果告訴你,光是呼吸,靜靜地呼吸,其中便有無窮的趣值得玩味再三,令人意猶未盡,你,相信嗎?很難是吧!沒關係,那就改來喝個茶吧!

    說起茶事,自古以來即為生活之事…生活之事?你大概會想到開門七件事—「柴米油鹽醬醋茶」吧!是嗎?你留意過嗎?這七件事中,可有一件事是特立獨群的呢!沒錯!就—是—茶。前六件事,都在廚房裡,要說是生活之事也勉強可以,不過,精確地說,其實是生存之事。唯獨茶,既不在、也不適合在廚房,也非生存之所必須,卻是七件事中唯一在生活層面不可或缺的,甚至可以昇華到生命的層次。無怪乎有清代詩聖美稱的杜濬,要宣稱「有絕糧,無絕茶」,寧可沒飯吃,也不能沒有茶長相左右。

    陳元輔《枕山樓茶略》一書,言及了諸多茶飲的相關主題,而歸結以「得趣」,說「飲茶貴得茶中之趣」,很明顯地,喝茶是件有趣的事。不過,他也指出,有些情況下是無法享受到這份樂趣的,好比乾渴而大口牛飲,宿醉而用茶解酒,或是飯後取來漱口等等。若稍加分析,便可明白這些情況都不是在享受茶本身的美好,而只是藉茶來完成某種目的而已。喧賓奪主,唯利是圖,這哪能享受到茶中之趣? 如何才能感受到飲茶的趣味呢?關於這一點,明、清兩代的愛茶人士,有許多熱情的分享。有從品飲人數上來說,主張「以少為貴」,認為人多就喧鬧,喧鬧自然缺乏雅趣,因此,歸納出所謂「獨啜曰神,二客曰勝,三四曰趣,五六曰泛,七八曰施」的實務心得。有的認為環境氣氛影響很大,說「山堂夜坐,汲泉烹茗,至水火相戰,儼聽松濤;傾瀉入杯,雲光瀲灩。此時幽趣,未易與俗人言」。或是「良宵燕坐,篝燈煮茗,萬籟俱寂,疏鐘時聞」,乃至「茶以雪烹,味更清洌」…

    先別說其他的,光是這「茶以雪烹」,在這「盛產」空污的二十一世紀,兼地處亞熱帶的臺灣,教人如何有機會享受到這等風雅?就算有,也得左手提著心、右手吊著膽,狐疑惶恐地嘗試,而在享受到「清洌」的滋味之前,PM2.5恐怕已先繪聲繪影地瀰漫在腦海的思索中了。而「萬籟俱寂,疏鐘時聞」,現在恐怕也只剩下了肅肅宵征的物流車聲擾人清夢。「山堂」就更別說了,除非富甲一方,或是承襲祖蔭的田僑仔,尋常人家可能在陽明山上有座「山堂」,隨時等著你「汲泉烹茗」,享受幽趣?至於「五六曰泛,七八曰施」,難入風雅之流,雖然可以勿論,不過,在尋覓茶趣的路途上,至少「三四曰趣」可以追求吧!不!不可以!值此全球疫情緊張時期,草木皆兵,人盡可疑,誰敢私下搞群聚?隔牆有耳,還不待品上一口,早有人通報警察大人前來關切,搞不好還會收到足以買上幾十斤好茶的鉅額罰單咧! 這些明、清兩代愛茶人士分享的美好茶趣,說到底,「俱往矣」!

▼在家也能擺一桌有趣的茶席

天倫自有好風光
    在這進步到人權高張,號稱以民為主、自由平等的時代,難道連享受茶趣的基本「茶權」都還比不上已經過時了兩三百年的人?不!應該不會!誰規定喝茶一定得山水雅致,「竹風一陣,飄颺茶灶;疏煙梅月,半彎掩映」,或者是到裝潢典雅氣氛佳的「人造自然茶館」?那如果都不要,又該如何尋趣?

    其實,趣不遠人,「常裡識英奇」!是人自己不肯在平常中「知趣」、「識趣」而已,白白地折磨了自己。如果非得像古人連「茶侶」都局限在「翰卿墨客、緇流羽士、逸老散人,或軒冕之徒」,那麼像我輩這般的俗人,此生大概只能與茶失之交臂了。好在我標準不高,日子好過,談笑雖無鴻儒,往來確有真情。

    「好喝!」女兒埋首之餘不經意地口頭打賞,比茶還暖心,讓老爸在臨睡前再次感受到了身為人父付出的喜悅。有道是「山不在高,有仙則名;茶不在貴,好喝就行」。這茶,1994年的雲霧瓜片,當初如何由安徽金寨遠渡重洋而來,已不可考,而二十餘年後的面目,也不再如包裝上所宣稱的「色澤油潤湯色青綠」,而是隨著歲月靜深吐納,轉化為琥珀茗湯,作者始料如何能及?過去曾在熱熱鬧鬧的茶飲旅途中尋尋覓覓「素心同調」之人,多年後,認清了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實。而如今,能在這疫情緊張時期,將心安然回歸於家庭中,享受這天倫之茶,這又豈是任何新奇、昂貴的茶館,清佳的山水,或是名士交遊所能比擬得上的呢?

▼三更燈火茶一杯

◆ 延伸分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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