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人生作品展】波隆那大獎新星: 沒有名字的創作者

2025.07
文、圖/鄭元欽

▼2024波隆那插畫獎獲獎作品之一_信件的地址 工廠


     我從來沒想過會在距離臺灣一萬多公里的城市,畫插畫給來自世界的人看。

波隆那插畫展
      2024年一月,來自義大利的電子郵件,通知獲得第五十八屆波隆那插畫獎時,我和太太開心地在電腦前面尖叫跳躍。波隆那插畫大獎,在臺灣有些人會以插畫界的奧斯卡獎形容這個獎項,來表示其盛大規模。去年獲獎後,台北書展基金會邀請前往義大利參加國際兒童書展的活動,並現場舉辦簽繪活動,向世界介紹臺灣。

      不過,走出插畫圈外,在臺灣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競賽,如同我的爸媽完全不理解,也不知道插畫獎是什麼。這樣說並非有任何貶低的意思,而是家人間的期望差異,彼此容易產生誤解,也無可避免地發生爭執。爸爸是貼磁磚的師傅、媽媽是家庭主婦,在這個家裡,所有人都曾經到工地幫忙過。灰色水泥牆面還未漆上油漆,地面坑坑疤疤,準備貼上光亮的磁磚,在充滿塵埃泥水的環境裡工作,爸爸那一世代的工人,並沒有保護自己身體的觀念意識,不曉得口罩能夠保護可能已經積滿灰塵的肺部。

▼波隆那書展現場簽會活動


可以選擇的幸福
     「我沒有選擇,如果可以,我也不想做現在的工作。」將近四十年以來,我只聽過爸爸談過一次,他對於自己工作的看法。爸爸是家中的長子,據說在國小畢業時,老師認為他是有唸書的資質,曾經向祖父建議讓爸爸繼續升學,祖父則不滿地回應:「老師,你要出錢嗎?」

      那個年代大多的人很早就出社會工作賺錢,幫忙負擔家計,這是我逐漸理解到的歷史事實。他們沒有太多的選擇,生存下去是唯一重要的事情。一直以來爸媽對工作的態度,言語之中經常能感覺到,希望我們幾個孩子像他們一樣認命。

      或許是因為如此,我非常地叛逆,拒絕那種只要能生存下去,什麼工作都可以的想法。但是我認為自己若再批判他們的價值觀是相當不妥的,畢竟能夠有更多選擇的幸福,是他們努力營造出來的環境。

      雖說有想堅持的事,但從大學畢業之後,很長一段時間,為生存做了各種工作:代課老師、大圖輸出作業員、才藝班教師、超市員工、藝術行政、計劃執行專員……回想起來這樣子的經歷,是相當矛盾的狀態,一方面要養活自己,另一方面想創作的心情從未停止過。

      將近兩年,在一間才藝補習班擔任美術老師,工作的內容是開發課程、準備課程和實際教學,開發新課程期間,我會到圖書館翻閱繪本,蒐集可以運用的教材,作為課堂的引導。說故事給孩子們,幾乎每一位孩子都很專注地聆聽,盯著前方,不願漏掉任何劇情,他們的眼裡似乎有光。

專注帶來光
      我想學習繪本的創作。

      美術學系畢業後,除了工作所需之外,已經不再為自己畫圖。每當決定拿起畫筆,幾分鐘後就將紙張推到旁邊,分心於其他的事情。對我來說,創作變得像一個失去功能的指南針,找不到方向,當看見孩子聆聽故事的神情,心裡好像找到一點點線索,開始搜尋繪本創作的教學課程,因此報名了陳璐茜老師的繪本插畫師資培訓課程。

      課程在文化大學進修推廣部建國校區,我住的老家在八里靠近臺灣海峽那一側,需要搭公車超過30 分鐘,再轉搭乘捷運,走過大安森林公園,整段路程通常花費一個多小時。不是想表達交通有多不方便,事實上一點也不辛苦,直到今天,那段時期的回憶依舊閃閃發光。

      帶著在家裡完成的插畫作品,搭車前往教室時的各種猜想,開始當天課程後,作品因為被看見、被評論而產生了變化。不論帶著怎麼樣期望去上課,返家的路上,又會是另一種心情,有時開心有時沮喪,但心裡都是充實的感受。

      若要給插畫創作者推薦一本書,我會推薦陳璐茜老師的《想像力插畫教室》。這本2004 年出版的工具書,時不時會拿出來重新閱讀,特別是在困惑或迷惘的時候。投入插畫教學和創作十年的時間,疑問和徬徨不間斷地在某些時刻重擊,幾乎就要打倒自己。

▼《想像力插畫教室》陳璐茜著


畫圖很難嗎?
      一位創作者朋友K分享她和先生的小故事,她沒有固定的工作,除了照顧孩子,偶爾在餐廳打工或是參加書展賣自己的出版品,其它時間雖說是能用來畫圖。不過,在家中即使先生和小孩沒有干擾到她,面對白紙卻還是無法好好地創作,有時就是什麼也畫不出來。當K想和先生分享目前的困境,得到的回應是:「不就畫圖嗎?就畫呀。」K隱隱約約也感覺到也許先生心裡認為她是個沒有價值的人,既沒有工作,也畫不出東西來。

      雖然我非當事者,但認為K的先生其實是想幫忙解決這樣的困境,所以給出自己的答案。而且從某個觀點來說,畫圖真的是畫就好了,畫不出來的原因在別人耳裡聽起來是藉口也不一定。

      腦袋一片空白沒有靈感、怎麼樣都覺得不對勁、坐在桌前卻下不了筆。聽著創作者們分享彼此的困難處,才意識到那些可能不是理性邏輯的問題,應是情感上的狀態需要轉化,轉化需要過程。也聯想到K的先生會不會也習慣於理性邏輯的角度思考,才提出了自己認為最正確的解決方法。

      這些創作上的問題,不只在專職的工作者身上,只要是和畫圖有關,我想應該都會碰到相似的情況。從2016年開始,我陸續在臺南各個社區大學教民眾插畫,平均每學期要面對將近80位學員,學員們年齡和職業都不同,同樣地,創作時會遇到的問題,他們也會。

▼社區大學課程學員分享作品


練習看見自己
     「老師,我有畫作業,但實在太醜了,不敢拿出來分享。」這樣的情境在課堂上算是常見的,某一次社區大學課堂上,學員A對自己的作品很沮喪,平常安靜的B學員突然出聲,她有話想對A說。

    「我第一次的作業也畫得非常難看,前幾堂課都不知道自己在畫些什麼。但一兩個學期之後,把前後的作品比對,我發現自己進步了…」B學員講到這部分有點哽咽,她想鼓勵A繼續畫下去,去欣賞目前不滿意的作品。

     非常開心B學員能看見並向同學分享自己的感動,同時也知道對於A學員來說,那些建議還停留在表面,目前還沒有體驗過,是否有用也無從得知。有時候覺得自己能為學員做的並不多,也擔心給的建議不適合或是不正確,在教學的場域之中,學員們有他們會遇到的困境,我也是。

想做與做不到的事
      通常在學期課程開始前,會問大家為什麼來上課?得到的答案分成幾種:1.想為退休生活培養興趣;2.以前喜歡畫圖,工作後想再重新找回;3.想畫出讓自己開心有成就感的畫。教室裡有許多種期望,有些人想學習寫實插畫、有些人想在旅行時可以速寫紀錄。

      學員進到教室之後,有時會發現課程內容和自己所想像的有落差,也會提出他們的需求。這部分,我認為自己沒有能力滿足所有來上課的學員的期望,學員們來來去去,很幸運能持續地教畫圖,同時也注意到有許多藝術美學的課程,讓想畫圖的民眾可以找到自己想學的創作方式,滿足各種的不同需求。

      從2020年開始與夥伴一起經營「沒有名字的繪本」工作室,位在臺南西竹圍之丘文創園區裡面,是十個進駐單位的其中之一。工作室主要在做的事情是繪本創作和插畫教學,有了一個空間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嘗試的活動。我們認為,繪本結合了圖畫與文字故事的節奏,提供生命更多覺察。大家可以從閱讀繪本得到些許感觸,也可以創作個人風格的繪本,說出自己的故事。

▼沒有名字的繪本工作室局部書牆


插畫的人生
     「老師,我覺得這裡畫不好看,整張圖都毀了。」學員C剛進到教室就這麼跟我說。

      畫完作品之後發現不喜歡某個地方,一部分的人會不斷地擦掉重畫、一部分的人會直接丟掉,也有一小部份的人是一邊畫一邊自己下評論,過程變得漫長痛苦,我也無法避免地發生類似上述的情況。這些狀態是不是對創作有幫助,我無法確定對每個人的影響是否相同,只是就我自己的情形,是幾乎毫無益處的。

     投入插畫工作以後,注意到創作時的看法和習慣,都與生活和個性有緊密的關聯性。創作是誠實的。不記得是在哪裡看過的一句話,卻不斷的在畫圖時驗證了其真實,現在的自己,逐漸的認同也許創作過程就像生命一樣,接納此時此刻,然後畫在當下。



◆ 延伸推薦
沒有名字的繪本 工作室
鄭元欽 作品集 滾熱月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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